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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现实主义新发展的标志性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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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作者简介编辑推荐精彩书摘目录
本书是现代作家王统照所著的一部长篇小说,是现实主义新发展的标志性著作。 小说以20世纪20年代后期军阀统治下的北方农村为背景,讲述了自耕农奚大有带领一家人背井离乡到城市谋生,苦苦挣扎而无法改变现状的故事。 作品围绕奚大有及其亲友不同的人物命运进行展开,刻画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将人物内心的复杂性与斗争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展现了一幅凄厉阴郁与愤怒悲壮交融的农村经济社会图景,营造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氛,暗示着风雨飘摇的情势下,思潮涌动的农民必将奋起抗争,农村必将爆发革命。
王统照,字剑三,笔名息庐、容庐,现代作家,山东诸城人。 毕业于中国大学英国文学系,曾与郭绍虞、郑振铎、耿济之等人组织发起文学研究会。历任山东省文联主席、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山东省文化局局长等职。 著有散文集《青纱帐》《片云集》《北国之春》,短篇小说集《霜痕》《银龙集》《春雨之夜》,长篇小说《一叶》《黄昏》《山雨》等。
王统照是卓有成就的小说家、散文家、诗人,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与杨金城、路友于被誉为“诸城三杰”。《山雨》凝聚了王统照的心血,是现实主义新发展的标志性著作。 展现胶东大地的风云变幻,铺开北方农村的社会画图;水深火热中谋求变革,奋起反抗中唱响赞歌! “百部红色经典”系列丛书为献礼建党100周年专门设计,收入作品皆为名家名作,旨在重温红色经典,缅怀先烈,传承革命精神,弘扬爱国主义。
二月末的天气还脱不下冬日的棉衣,虽是一路上可看到初放青芽的草木,早晚却还是冷丝丝的。大有这一家的走,幸得萧达子帮忙,省好多事。那痨病鬼每到初春咳嗽便渐减轻,但去年冬天的饥饿与忧恐,可埋伏下长久的病根,现在走起路来还得时时向土地上一口口地吐着黄色的稠痰。他送大有到外边去是自己的情愿,不是大有的邀请。年纪固然不过三十岁,他知道很不容易等到大有从外边再回故乡。多年的邻居,又是一同患过难的朋友,这次离别在他心中感到淡薄的悲哀。明知道处在这样的世界里,乱、死、分手、不意的打击、离散,算不了什么事!何况自己今天病明天不能吃的情形,对于谁也没有过分的留恋。然而自从知道大有一家三口人决定要过海去找社烈,去找他们的命运时,萧达子觉得这便是他与大有末一次的分离了!自然不能劝人家死靠着可怜的荒凉地方,喝着风,白瞪眼,像自己一样地活受。出去嘛,不一定可以找得到好命运。他对于这件事不赞成,也不反对,不过良心上觉得非把这位老邻居送到海边不行。“大约就是这一场,病倒在路上也还值得!”于是他便牵了拉太平车的牲口在前头给大有引路。   太平车是较比两人推前后把的车子来得轻便,只要一个人推起来,前面有牲口或是人拖着拉绳便能走动。小得多,不能坐几个人,也载不了许多东西。自从去年的兵乱,乡村的大车已经很少了,大有这次全家走路非用车子不行,好不容易从别村子里借到这一辆。萧达子把他们送到海岸,住一宿便可推回空车去还人家。他们走的是到海边再坐舢板往那个大地方的路,比起坐一元几角的火车能省下不少的钱。大有自己推,孩子随着走,时而也替萧达子拉那只毛驴。大有的妻坐在车子的一边,那一面是被窝与新买的家具和食物。   因为早决定了计划,大有在启行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陈老头虽然可以勉强拄了拐杖稍稍走动,大有典地的事却不肯再麻烦他。刚过了年,他托人到镇上去典给裕庆店里,也仿佛是指地取钱,一共得了不过六七十元大洋。债务偿清便去了半数,添买了点零用的衣物,他计算着到杜烈那里也所余无多了。多耽延一天的日子就得多一天的花费,他现在真成了一个无产者!吃的东西都得现用钱去买。所以天气刚刚温暖些便决定出门。陈庄长还送了一袋子面食,几斤咸菜,那被世事压迫着快要到地下去的老人,说话没了从前的精神,他不留恋大有守着那几间破房子在村子中受饿,可是到外边去怕也有穷途的日子!当陈老头拄着拐杖在门口看那太平车要走的时候,从他的干枯的眼睑里流出了两滴真诚的热泪。那不止为的奚二叔的儿孙要永别他们的故居,也不是平常分离的悲感。那老人什么都明白,眼看着像“树倒猢狲散”,大家终有一个你东我西的日子来到,这多少年来不变的农村要大大变化。他的经验与感怀,自然逼出他的热泪来!   大有从那老旧的屋中往外走时,他板着呆呆的面孔不愿意同谁多说话。对于妻与孩子似分外有气,行李本来是很容易收拾,然而放上去又拿下来,不知要怎样方能合适。末后他将一大瓶从镇上装的白酒用细绳子紧紧缚住,才闷闷地推起车把。   萧达子虽然不懂事,他却能够了解大有的心情,直待这出门的主人说走,他才把那条短短的皮鞭扬起来。村中的男女自然有好些都到村口送他们远行,谁也不会说句好话,愣愣地看这辆车子碾着轻尘向大道上滚去。   就这样上路,一个上午仅仅走出五十里地去。   过午打过尖,再动身,渐渐向山道上奔。这道是通向南方几县去的通道。尽是岭、坡、柞树林子,很不平展。路上遇到不少的太平车与挑着孩子行李的人,有往南去也有向北走的。谁也知道这穷荒道上的行人都是一样的逃荒农民,虽然有几县的语音,然而是同一的命运!初春正是好做一年计划的始期,到各处去还容易找到工作。离开没法过活的故乡,往四方去做漂泊的乞人,他们脸上都罩着一层晦暗的颜色。破旧衣裤与蓬乱的头发,有的还穿着夏日的草鞋,几岁小孩坐在车子与竹篓子里淌着黄鼻涕,饿得叫哭,大人却不理会。即便有点预备的干粮也不肯随时哄孩子不哭。有的还在母亲的怀抱里,似乎也吮吸不出乳汁,那样,婴儿的啼声更加凄惨。大有在路上所遇见的逃荒群中他总算是富足的了:有食物,有酒,还有余钱,穿的衣服还比人家整齐许多。从南方来的人看着大有与他的妻,以为他们是去看亲戚的快乐人家,有人问他,大有便含糊着答复。   走过十多里,他们找到一个下坡的地方停住车子,在那里休息。萧达子烟瘾颇好,虽是咳呛,他的小旱烟管总是带在身边。他放开拉驴子的细绳,放任它在石头旁边啃干草,自己便蹲下吸烟。   “还有六十里地,今天得宿哪里?”   “黄花铺一宿,明日头午早早便到海崖。”大有的答复。   “就还有一天的在一堆儿了!大有哥。”   萧达子不会说客气话,往往有许多真纯的情感他只能用几个字音表达出来。这两句的语音有点颤动。大有用冻酸的大手指托着右腮,向那个黄瘦的戴了黑毡帽垫的同伴看一看,眼光又着落到路旁的一棵小柳树上。   “快!柳芽儿再过半月便都冒出来了!”   不对问题的谈话,他们两个都十分了然这些话的技术。“快!”匆匆的生活,几十年的流转,分解不清的痛苦与疲劳,可不是迅速地把他们从打瓦抛石头的童年逼到现在。再想下去,如同陈老头的花白胡子,到处拄着拐杖,甚至如同奚二叔被黄土埋没了他的白发,不过是光阴的飞轮多转几次,一些都迟延不得。尤其是把穷困的家计担在各人的肩头上时,一年都忙在土地上与农场里,夜夜扣枪巡守,白天闲时候拾牛粪、扫柴草,何尝觉得出时光怎么从容。一年一度的嫩柳芽儿在春天舒放,但一年一度的秋来就黄落。大有话里含有的意思,自然不只是对柳叶发感慨。   萧达子默然地又装上一袋黄烟。   “不知道杜烈那里也有柳树没有……”   “没有柳树,还没有别种树?总得生叶子,长果子,有开,有落……咱们是一棵树上的叶子,这一回可要各飞各的了……”   “我记得老魏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男人,老婆有时还得各顾各的……本来你得走……但你可别忘了咱的根子是一样的,是在一堆土上长大的!”   萧达子把竹管从薄唇间拨开,轻轻地嘘出一缕青烟,接着道:“杜烈来信终究是要你去干什么活?”   “他说抓钱也不见得很难,可是得另变架子,什么活没提,到了以后再找。”   “变架子,不是咱这份衣服去不得?”   “哪里没有穷人,他的意思倒不在衣服上。你想咱这是去逃荒,去找窝窝头吃,不是去摆阔!大约得变了种田的架步……”   萧达子立起来想了想,重复蹲下:“咱这样老实本等,哪里不能去?为什么变架步?又怎么变法?”   大有用大的门牙咬住下唇,急切答不出这一个疑问。他知道撒种、拌粪、推车子、收割高粱和豆子的方法,他还会看天气的好坏,真的,要怎么全变成另一样的人,他自己也没有主意。不过他明白不用力气,到外边去也换不出饭食充饥。   “没有别的,出汗卖力,可不是种田那样的事。”   “他来信不是说我还可以去当女工吗?”大有的妻在车子上掺入这句话。   “是呀!”大有接着说,“女工容易找地方,可不知道是干什么。干了干不了更说不定,她也不能白闲着。”   “我听说,不用提大嫂子可以做活,那边也有小孩子做的事,一天干的能够吃饭的。这么一去,你三口人先不用怕饿煞了!”   萧达子忽然联想到他的田地的主人——镇上的地主——家的老妈子曾同他说过这些事,说钱是好挣,比起庄农人家来不受大气,也不用捐款,只是能够出一天力就有几角钱,连小工也得五六角。于是这病人对于大有全家像是有约定的幸运,他便从愁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说不定下年柳芽再黄的时候,你们就发财还家了!”   “一点也不错!柳芽是一年一回黄……”大有没再往下说,这意思萧达子并不是不明白,可不愿意再追问。其实他对于这句话的预感比大有的心思还难过!痨病虚弱的身子,还得挨着饥饿,给主人家种地,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大有自由。能够等得到柳芽儿再一回发黄的时节?   不能再往下讨论那发财与重回故乡的话了。萧达子直着眼向前路上看,恰巧从微青的小柞树林子中的小路上走过来三四个男女。   “又是一些逃荒的!”找到这句眼前话对大有说。   “不到一天碰到了十多起,都是沂州那一带的,他们偏向北走!”大有的答复。   “谁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好,像苍蝇一般乱撞!”   静静着等到前路上的男女走到他们的身旁,相望之下,大家都可了然。不过来的这几个外路人境况更坏,没有车辆,也没有多少行李。一个弯腰抹着鼻涕的老人,用草绳子束着深蓝色棉袄,上面有十多个补绽,袖口上像是补的两片光铁,油污映着日光发亮。头发是花白稀少,连帽子没的戴,走道十分吃力。另有两个男子,年纪轻的挑着两个草篮,一对两三岁的小孩在那端,另一篮中有小铁锅、破碗、棉被,还有路上捡的柴草。他有高大的体格与宽阔的面目,令人一见知道他是个很好的农夫。女人穿着青布包的蒲鞋,红腿带,肩头上扛着一个小被卷。后面的男子像是挑篮子人的哥哥,四十多岁,用两只空手时时揉着肚子。他们都很乏倦,到这些石堆前,早已看见有人休息,便不用商量也停住脚步。女人坐在小被卷上张着口直喘,一个如乱草盘成的髻子拖在肩头,黄发上还绑着褪色红绳。   “憩憩吧,也是从沂州府来的?”大有站起来问。   挑担的年轻男子从肩上卸下两个篮子来道:“一路,和前边走的都不远。”   话没完,一个小些的婴孩呱呱地哭起来,头上戴的大人的布半帽,扣到那小耳垂上,他躺在草堆里伸动穿了破红布裤的两只小腿。   “唉!要命!小东西哭,再哭也没有奶给你吃。”女人把孩子从篮子里抱起来,解开拴的衣带,露出一个下垂的松软的乳头,堵住那不过一周岁婴孩的小口。还在篮子里瞪着眼向她妈直看的小女孩没作声,把两个脏黑的指头含在舌头底下。年轻的男子用背抵住一块大青石,伸伸膀臂。   “有孩子真是活冤家!奶不多,讨点干粮来又吃不下,多早路上丢了就完事!”   老人简直伏在树根上像没听见,揉肚子的男子还隔几十步就蹲下来。女人一面拍着孩子,眼里晕晕地道:“早知道这样年头都打下去,也省得死了还放不下心!”她身子一动,怀中的婴孩又无力地啼哭起来。   “走!走!走下去,还不是得卖给人家!”   “果然能卖给有钱的人家还是孩子的福气!”那面目和善的年轻女人像哀求地这么说,两颗很大的泪珠落在孩子的红布裤上。   萧达子不转眼珠地向他们看,现在他再忍不住了。   “二哥,你这是一家?”   “一家,咳!”   “后头揉肚子的是?”   “我大哥,他从上年给人家做工夫,喝凉水弄出这个病,如今什么力气也没了,活受!一家人就是我和她还可以挑得动、拿得起,要不,怎么会落在别人的后头!”   他不诉苦,也像不求人知道他的困难,板着的脸上似没有悲愁与忧苦的表现,萧达子在旁边瞅着,很觉得奇异。   “两个孩子是你的?大的几岁了?”   “三生日,记得清楚,养她那天村子里正被官兵包抄着。”   “啊!那么巧?为什么包抄?”   “这个你还不懂?”男子向萧达子望了一眼,“先是被土匪占了,霸住做匪窠,过了多日老总们调了大队去,围了十几天,他妈的,单凑成一天,这小东西被炮子轰出来的!”   他说得那样直爽,大有的妻在车子上忍不住笑。   “哎呀!她娘吃惊那么大,真了不得!”萧达子郑重地说。   “人还有受不了的?两间屋炸破了一个窗子,她还没养下来。”   “好大命!这孩子大了一定有好处的!”大有的妻对那年轻的女人说。   “一下生就这么怪气,什么好命,养也捡不着好日子!大嫂,你不知道,那时谁也想着逃命,我坐在炕洞里自己把她弄下来,什么也觉不出了。连灰加土,耳朵里像是爆了火块子,眼前是一片血……”   大有的妻下了车子:“好不容易!哪个女人碰到这样的事还昏不过去!”   “该受罪的命偏偏死不了,连孩子拖累到现在!”   “人不可与命争,磨难出来,还指望日后哩!”   “话总是好的,凭什么?这两年愈过愈坏,年纪老的怕连块地头子死了也捞不着,一点点血块子更不用提!那里,你没去看看……”男子接着说。   “也是荒年?”萧达子的话。   一直没说话的老人这时摇摇头,意思是这句问话与实情不对。年轻的男子将右臂一扬道:“从前也有过荒年,那里的土地本来不好,收成在好年景的时候也有限,现在不止年荒……人荒!难道你们家里还好些?想起来差不多?一样的事,纳粮税,一回又一回,土匪更是哪里都有,怎么干?不当兵,不抢人家,这是结果……讨饭,也不比从前容易了。”   “现在要到哪里去?”   “哪里去?咱那里的人少说也走了一半。今年准保地亩贱了个没法办,不止很穷的人家,那些小财主一样是有地不见粮食,也得同大家似的抛开地滚他妈的。一开春有许多人向县衙门里去缴地契,情愿都送给官家,以后别再问地要钱,不行!朝南的衙就是化银炉,要的是大洋元、钞票,地契不收!人家有下关东的,往南省去的,也有向北来的,咱们这一路因为连盘费都凑不起,只好先到就近的县分里——好点的地方逃难!你要往关东去吗?”   “送人去,他这一家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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