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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了一群共产党人在追梦的党支部书记刘新的带领下,几十年来为改造好山冲,建设好山冲,富裕好山冲,他们先后都将自己的青春热血洒落在这山冲里,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不愧于时代的赞歌!他们排去“左”与“右”的干扰,几十年来始终坚持着两手抓:一手抓好干群的思想文明的建设,一手抓好经济发展的建设。最终,他们将一个愚昧落后的山冲,建设成一个富强文明的“天下第一冲”。
他早已苍老了。看上去,那枯瘦的脸面上,焦黄带黑的皮儿似晒燥的老裱纸,干枯枯地浮糊着,也如老松树皮一样蓬蓬松松地贴黏着。它似乎里面有无数的脚儿,一颦一笑这些脚儿就拉拉扯扯地走着凑着,很快就形成了横七竖八的沟槽槽的皱纹。再看上去,它好像经历了深秋季节檐霜重雪打冻出来的橘皮,结结巴巴的,又像山里人檐前挂着的那经过寒风冷露浸泡染打的冬萝卜,萎萎蔫蔫的。从那脸上可以看出他年青时代的身体是多么的健壮和粗犷。他的一生,经历了多么深沉的艰辛与沧桑,经历了多少艰辛的磨难和酸苦。是的,这张脸就是为此在凸现与回放着他那一生奋斗的历练与磨砺。还有,他的脑顶儿几乎秃颓得光光的,露出一穹黄黄的盖儿,四周稀稀朗朗的黑白发儿,在硬邦邦的竖着铝镍丝一般。看上去这黑白发儿是为了陪衬脑盖顶,就自然成了蹄形的小花环。这根根的黑白发儿,精心地去看真像深冬的季节里,山里早已燃尽的冬茅草而剩下的硬茬蔸儿。在朔风里,展示着它的顽强与抗争,也在向旷远绵邈的大地诉说着它的存在。他的门牙早已缺了,张开嘴时,只露出如刚开始来红着的西红柿或蔫老的茄儿一般,那暗白色里夹杂着暗红色的牙龈与牙槽。讲起话来那唇边的皮儿在张张合合,巴巴拉拉,缩缩鼓鼓地,牵动着那刷把似的白胡子,在一戳一戳地蠕动。他那脊背早已驮着,显得十分的佝偻,走起路来,足儿在兴致地想用力向前跨去,可落地时实际只不过迈不了两拃那么长,而且看上去显得是多么地费力啊。尽管他自己的青春韶华全都消磨在这山冲里,在这雷公岭上。可他的意志与追求却没有被吞噬、征服。他总觉得自己的一生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坎坷坷,难难险险,可一切都没有被击倒,没有被屈服;一生没有枉自白搭,没有碌碌无为;没有愧对,是值得的。他说,他自己的一生就是这么样来活下着,就活得有意义,有价值。他死后不久,在村支部办公室里,打开他的抽屉里,那笔记本的扉页上就有两行这样的话:为了雷公岭,我就甘做一部山里的小土车,载着这里的山山岭岭,载着这里的今天和明天,在这山路上,只要这小土车不倒,我就推着永远地向前走,尽管全是弯弯曲曲陡峭的路,但我用不舍的努力和拼搏,总有一天会让这辆土车走向坦荡而又笔直的大道……是的,他用自己毕生的努力,确实践行了这一誓言。
你看,他哆哆嗦嗦地又一次艰难地爬上了雷公岭那最高的峰顶,张大着那呆痴痴的眼珠儿表模子一般,一眨不眨地向远方眺望着,向山下俯瞰着。好久好久,他又开始颤颤地挪动着几下身子,他要做什么,想往家儿走去吗?不,他用幽幽的眼光儿看了看手上的那根拐杖,在自怨自艾了一阵后,再铆上劲往山中雷公庙走去。一到,他抖得一把站定着,如根立一般,手上的拐杖被扔掉在脚底下了,踏实在雷公庙早已坍倒的那颗大磢墩石上。磢墩石幽幽阴阴的湿湿沉沉的,看上去或触上着,感觉到里面全藏着幽魂鬼魍似的。他屹立在那上面,看上去似一座巨型的雕塑。好久好久后,他用全身的力气,让那粗粗哑哑的声音,发出着雄壮而又颤巍巍的抗争般的长啸:“哦嘿。我们最终战胜了雷公岭,我们最终战胜了雷公神,我们是真正的主人了,我们才是真正的神了!科学一定最终要战胜迷信的!嘿——咳!”听上去无不叫人感触震惊,无不撼动山岳日月。这声音是多么矜持与顽强,雄壮与嘹亮。
你听,这声音在呼呼哗哗地扬起,哐当地向远处散开。它越过了山顶直冲上了碧霄,在追逐着云彩,和着风声一起追赶着。转眼间,它又战威地沉落下来了,铿铿锵锵地沿着山岳激荡起来。是滚滚的雷声,是嚯嚯的轮声,轰轰烈烈地撞过去,抖得山岭在颤动;又呼呼啦啦地涌过来,震得山壁作声。
往西齐平着雷公岭的夕阳,血一样地吐绽过来了,耀养着他的眼睛。碧绿碧绿的群峰,似乎是大海里跳动的浪花。这景这情也似乎是一碗绿豆汤里煮着个大鸡蛋,显得多美啊!嗬,多美的世界啊!他把头轻轻地摇动了一下,幽怨地吐着一口长长的气儿,是啊,自己不正像这颗赤裸着思念即将就要下山岗的太阳吗?对,人生就是这样短暂,自己无奈地就要去走向最后的一天。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来,而自己呢,这就好难说了啊!他这时走下了那石墩,便深深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轻轻的,长拖着,好像这一口气就是他人生一世在回首展望中又重重地吐流出来,也好像电影机上的影带一般,将他心底的全部紧紧黏合在胶卷上,在慢条斯理地咝咝啦啦地回放着。他那黧黑的额头,在恹恹地,无奈地晃动着颤抖着——他早已患上了帕金森病。刚吐完这口后,他忙便深深地吸了口新鲜而又潮湿的空气。这时,那深深陷入眼眶的眼珠儿,如在泥窝里的田螺般,在艰难而又慢缓地动摆了几下,又动摆了几下,便开始用呆痴痴的目光审度着在阳光下跳动的群峰。他知道这里全都是峰簇岭拥,巨峰磅礴入云,山壁直削窅然。全部村庄都被群山包围着,最高的山峰就是雷公岭。
雷公岭是多么的古苍与神秘,是多么的峥嵘而又峃拔。总使他有点儿终生难得认测出它的真面目;时而又呼啦啦地挤过来,摔打着远处深黛的群岭。他扶着眼前那棵苍翠的古松,也似乎忍受不了这呼来奔去的风的戏弄,它时而向前面歪着,枝儿在拍拍打打招摆,又是一口风过来它刚来立着,又急匆匆地歪向另一边。就这样它歪着立着,立着歪着。他感叹着它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多么样的可怜。他看着它,又看着它。他的心底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片无奈,一片痛楚、一片惆怅、一片惶惑,还夹杂着一点赧然。
他已经八十岁了,进入了耄耋之年。他觉得他自己现在的一切就如夕阳西下的这棵松树——是的,人生早就要该有个结论了。每当他回忆着他这一生往事的时候,那执着不舍的追求与奋斗,总使得他有一种不寒而颤的感觉,也叫他自问着与自答着自己当初那种自强不息的力量与勇气是怎么得来的。当他回想着自己一生走过来的时候,就总觉得蕴含着这么一个形象的道理在里面,一切正像那燃烧的火山一样,当喷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它内心的力量是怎么样的强大,它内心的火度是怎样的炽热。当全都燃烧完毕后,一切都变得冷苍苍的时候了,眼前摆放着尽是熔岩和火山灰时,这才会让心底里发出一片叹息和惊怵:它们当初是怎样在这煮沸的地壳里,突兀乱闯的岩层中涌呼出来的呢?它们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量和勇气呢?这么大的力量和勇气怎么谁也阻挡不了呢?噢,对。我那时要来雷公岭内心的力量,肯定不亚于一场火山要来喷发的力量。另外,他现在才知道,也只有现在才知道,一个人不管有多大的力量和勇气,以及热血和执着,到了要改变一种力量,一件自然形成的东西或力量,当然包括观念、认识、习惯什么的时候,就会自然觉得自己所付出的这一切力量都是多么的渺小。要达到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啊!正像当初这种力量和这种东西的形成一样,也都要经过漫长的时间,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毅力,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血汗。也可能要用上几十年,乃至几代人的时间和努力。在这时,他又无端端地说上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当初坚持太阳系的学术的人,总比发现太阳系学术的人还要难。生活也就是这样,这也是一种真理。
这时,他把瘦嶙嶙的手从松树干上慢缓地收回来后,便轻轻地在无意或有意地往耳郭上去挪放着,一阵后,便拉扯了几下耳郭。他要做什么?他知道这耳郭的上面是用香火烙的印痕,精心地看上去就能分辨出来,这上面是一个草草潦潦的“雷”字。他看到这个“雷”字,摸到这个“雷”字,他的心里当然是滚烫滚烫的,他的记忆当然是豁亮豁亮的。不难怪他今天为什么要登上这倒塌的雷公庙上去发出这片惊人的啸声。这里就更足以说明了他是一个永不服老与追求真理的人。记得,他曾多次抗争着不准自己或别人在耳郭上烙上或要剐擦已被强行烙在上面的这屈辱的“雷”字的印记。可是,事情的发展不能顺从自己的意愿,到后来不管怎样,可耳廓上这个“雷”字不但没有剐擦掉,不但没有阻止住大家不去烙上着了,反而还让这事在大家的眼里变得神圣和庄严起来,自己反倒还成了冷眼巴巴的东西,遭到取笑和奚落。雷公岭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人也不曾想要去剐擦着这一烙印,也不敢这么去做着。他们不敢谁还敢这么去做?这是一种威严!这是一种力量!做了是一种背叛,是雷公神所不能容忍的,是雷公岭人所不能容忍的。做了大家都会以目相仇,口诛笔伐的。大家都认为这样做着的人是对雷神的蔑渎和诋污,是德性的缺陷和良知的缺失。是无知者。
他抬头看了看西边那融融暖暖的太阳后,没有再说什么了,也没有在想什么了,静静地站在那里,木桩般。一切正像那坍倒的雷公庙前立着的大磉磴石一般。他再一次看着那落日赤裸的思念——早已在向群山的深处默无声息地告别,回映的西天留下着一片无限的金光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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